【第十一章 顺藤摸瓜 下】
时钟已经走过了晚上六点。展昭和毕有成一起去市局食堂就餐。他已经基本排除了毕有成仍旧混迹黑道的可能。
毕有成甚至表现得非常合乎情理,对毕剑敏在他悔悟后没有多久就遇害的事情,感到非常非常难过。“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您尽管说。”
展昭拍拍他。“暂时还没有,但你能多留一会儿吗?或许晚上我们审理的时候会有你能帮忙的地方。大概到八点半左右。
说起来我们组有个姑娘不错,你呆着无聊,正好可以逮着她聊天。”
毕有成闻言一乍。“看您的样子,还真想不到您也这么说话。”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怎么说?”
毕有成点头:“我没有问题,八点半还行。我给妈妈挂个电话。”
展昭点点头。正巧,门口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抱着一摞文件,匆匆往外走。正是出门打算去会王美女的白玉堂。
展昭喊了一声:“小白,这么早就走?”
“诶哟,我现在是司机!司机~~”白玉堂一脸的无奈示意,他跟王亚芬说的是,他老板在S/MTJ陪客户,七点到十点他都会在那儿。这才约的八点半。现在不走,“老板”岂不是又要迟到了?
展昭看到他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只是,他们虽然高调,碍于目前是案子关键时期,总也不好吓到了证人,只好忍住抱住人亲【^_^】亲啃啃的冲动。“好好。那司机同志,你捧这么多书是干什么呢?”
“老大,饶了我吧。”白玉堂瞪展昭一眼:臭猫咪,我过两周就要集训了,我要备课、备考、备训,我下周还有一个空院结业典礼上的演讲致辞,虽然瞎讲就可以,但是我很忙的有木有!“事情做不完啊,我要准备考试啊。”白玉堂说完,指指自己的表,“真的赶时间,先撤啦!”
说完就跑了。
夜色中,那一抹白格外的抢眼,尤其是展昭的眼。
展昭笑着摇摇头。真是的,本来还想蹭一会儿的,结果白玉堂倒比自己周到——虽然陈天彪可能不一定会查当天的订餐记录,可是,王亚芬也未必不会查白玉堂的停车记录。这个问保安其实是很容易的。
“你属下吗?”
“搭档。”
“搭档?那为什么叫你老大?”
“为了体现我比他老。”正这时候,苏晓颖刚从食堂打包晚餐回办公室,大包小包的,约莫剩下几个偷懒,都让她去买了。展昭一拍毕有成,“这个就是我们组的那个美女刑警,你跟着她混吧。”
说完又朝苏晓颖交代了两句。
苏晓颖看毕有成还挺顺眼,既点了头。然后对展昭道,“对了头儿,艾队和刘老刚找到点有趣的玩意儿,正不亦乐乎呢,你去看看不?”
“什么东西?”
苏晓颖没接着说,只是侧了侧头,示意他自己看就知道了。
展昭不再追问。三人一路走到位于三楼的办公室。
苏晓颖带着毕有成去了一个接待室,展昭刷卡进了艾虎和刘信长所在的资料区。僻出了专门的一块地方,放他们这个案子的资料。展昭在门口带上了手套。
艾虎和刘信长正各自盯着一本书册在那儿看的得味,根本没注意到展昭的出现。
展昭瞅了他们一会儿,突然大声道:“哇!二位如此废寝忘食的求知,是在看什么入迷呢?”
随即就听到几乎是同时的“啪”“啪”两声合书的声响。声势之沉重,展昭觉得如果这资料区古朴一点的话,就要掉下几片泛黄的书签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像递烫手山芋一样把书递到展昭面前:“啊,展组。您看一下这两本东西。”
展昭接过来,却并没有打开。反而用手按住了书册。“啊……是吗。那么我大概可以猜测一下。或许是什么性游戏学的学术报告?又或者是什么阿姆斯特丹的游行照片集?”展昭边说,边看着两人的反应。艾虎的表情有些吃惊,他知道自己猜中了一半,但是刘信长却是没有表情,一脸的“你猜,你猜,哼哼,就算你你想破脑袋,肯定也猜不到”。展昭眯缝了一下眼,“难道,是什么高级性服务?还有一些有趣的名单之类的?”
这回刘信长也变色了。
展昭于是将书打开来。其实只是包装像书,里面却是记事本。
其中一本上,贴满了形形色【^_^】色的【^_^】toy。下面居然还有非常详细的,人体分析,以说明玩具的特别之处。
另一本是日志,记录着某某年月日和某某某顾客的姓名。还有一些符号,估计是性服务的代号。
展昭也“啪”地合上了第二本册子。声音清脆快捷,干净利落。
“这显然是假的。”
“何以见得。”
“因为上面有我哥的名字,记录上提到的那一天,我在和他打桌球。更重要的是,这种等级的玩具,嗯……完全不够满足他的变【^_^】态兴趣。”
艾虎和刘信长对着展昭的答案完全傻了。
“哦……或许……我是说或许……这个日期也是不对的。而你哥的兴趣就是过去这么给培养出来的。”艾虎非常正经的提出假设,其实已经开始额头冒汗。
展昭哈哈笑起来。笑完也正经起来。“艾虎同志,请问,我们现在有时间查这个东西吗?我们在何启东家里有没有搜到过这么有趣的东西?而如果那两个嫌犯真的手头握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就不可能自己动手行凶。所以要么我们抓错了人,要么这不是系列案。
而让我们得到这样的结论,恐怕正是对方的目的所在。”
展昭说着,打了个电话给公孙策。“公孙,我这里有份有趣的东西,你拿去分析一下。内容荒唐,所以只能你一个人看。带上两个保镖来。”
刘信长不解:“你不是说是假的吗?为什么还要叫人带保镖来拿?”
“第一,积毁销骨,所以需要谨慎和保密。第二,纸张,油墨,笔迹,记录时间,以及书皮上的纤维,包装线,还有这本,”展昭说着拿着那本贴满了toy的册子, “这本东西上的图片,大部分来自哥本哈根还有荷兰的性博物馆。” 又看了看底面一侧,“这里好像还有油迹。”
艾虎和刘信长彻底被展昭说得黑线了。眼神分明都说着:“这也是你的专业吗?”
展昭耸肩,“性功能自卑型和心理性高【^_^】潮型犯罪是犯罪心理学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这种行为通常和性【^_^】虐【^_^】待及受虐倾向有关。”言下之意是——我这是纯学术讨论,“我觉得这个证据太明显,我们获得的也太容易。所以完全不必在现在参考它。”他说着摸了摸鼻子,“不过这倒是增加了他们的嫌疑。”
说着,他又一次轻轻眯缝了一下好看的眼睛。颇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看见了吃饱了舔嘴巴时候那种餍足又唯我独尊的样子。他在资料室转了一圈。
过去有的案情相关资料,他都已经看过了,剩下和此案相关的,应该就是今天搜出来的。
艾虎和刘信长看出了他的意思。刘信长道:“搜索科派去的是很有经验的探员。两个人的个人电脑都是水货,使用时间分别是一年半和两年。在他们家里也都找到了收据。是从ZGC购入的,购买记录也已经核实了。”
展昭点点头。“柳明杰查过使用信息了吗?”
艾虎将手插入口袋,倚靠到桌子上:“查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疑点。如果何启东说的是事实,他们看起来真的不像是我们的嫌疑人。”
“手机呢?”
“手机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他们近半年内的通话对象的身份,正在核实中。但暂时还没有找到符合你描述的对象。”
“何启东的电话卡和电脑都是新的吗?”
“不是新的。只有电话卡是新的。我们也已经查到了他过去用的电话号码,和通话信息。经过和另两个人通话记录的对比,并没有找到相同的号码。”
“查基站信息,定位他们行凶前密集通话对象的通话区域。”
通知下达到柳明杰的时候小伙子狠狠“靠”了一声。“展组你到底打哪儿来的。这么变【^_^】态的搜索方式怎么都给你想的出来?!!”
“搜吧。你不是觉得这活计屈你的材料了吗?现在有机会啦,好好把握!”
“组长您怎么看出来的?”柳明杰表示,这真的不是他的城府问题,要怪怪他反射弧太短。一个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可是展昭认识他才几天啊。他这么个积极向上的阳光青年,哪里都没表现出觉得工作屈才的意思吧。
展昭嗤笑了一声,“从你上回被小白的电脑技术鄙视开始。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不可能是没有想到,只是不去想罢了。但是这次我交给你的几个任务,你都办得不错。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你就练练手吧。”
“好,我试试!”
艾虎和刘信长听着两人的对话,互相挑着眉毛,诧异非常。展昭的行为,那么我行我素,却又居然这么观察入微。加上他认真大胆雷厉风行的领导力,霸道却突然充斥给他们一种强大的希望,令他们有一种,可以重拾年轻时候豪情壮志的感觉。
刘信长走到一旁,“展组,两个小子都有马子。要不要调来问问?”
展昭沉吟了一下,“不调来问才奇怪吧。下面找两个年轻的去问问。你们去压一下,看看那两个女的是不是不良少女的样子,如果是也就算了,如果不是就注意一下。”
“好的。还有什么要我们做的?”
“很多,不过今儿是周末,你们都不要回家吗?”
艾虎摊手:“嘿,我光棍一条,回家还不如这儿热闹。”
刘信长也耸耸肩膀。“我老婆嫌弃我工作比他重要,走了。”
“不会吧,合着我临时组了个光棍组啦?”
两个光棍男被展昭说的都是一囧。三个人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展昭拍拍艾虎和刘信长:“行,不急。我这儿姑娘不少。”一半是追小白的,还有一半是追我的,展昭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回头组长我给你们介绍!现在呢,你们去审问他们的女友,我去会会那两个小子。”
出门后,展昭去周超吕明的办公室看了一圈,“新闻稿怎么样了?”
“展组,这玩意儿真的不好写。我改了好几遍,他一个劲儿挑理。你给评评理。”
“挑理是对的。精益求精。”
“恨不得把自己也求成精。”吕明嘀咕了一句。
展昭一指他,“嗯,就把这种精神用在写稿子上,那就对了。”
“可是队长,这也太没意思了。这哪是办案子啊。”
展昭一挑眉梢,“什么?”
吕明一看他的态度,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没底,只好嘀咕嘀咕,“没什么。”
审讯一般至少需要两个人,一个在里面审讯,另一个在外面观察。这能更好的观察嫌疑人,并且也于审讯者和嫌疑人的安全有益。展昭于是将周超叫上,并吩咐另一个值班的刑警,准备了一件东西。这才走进一间审讯室。
周超再次见识了展昭百变审讯家的天赋。上回是扮绅士范儿的学者,这次是扮流氓。
靠的,这人透过一道玻璃门,怎么立刻就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流氓老大的气息来。这显然会给黑道的小混混带来压力吧……
只听展昭问对方:“刘真是吗。”
刘真扭扭头,并不搭理他。
展昭自己坐下,靠在椅背上,“怎么,也想了几个小时了。还有没有什么忘记交代的啊?”
依旧是沉默。
看来他们的战术就是沉默到底。
展昭耸肩笑起来。“你确实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沉默一分钟,就会给自己添加一分钟的嫌疑。我想你很清楚,这里不是美国或者香港,你在拘留期间,不会有律师来告诉你,怎么说,什么该说。而且你涉及的案子很严重,所以如果你没有杀人,最好还是替自己辩解一下。因为你的不辩解,只能让我认为,你是怕张了嘴,就会透露出真【^_^】相。”
两句说完了,周超按照展昭的吩咐,敲门而入,递给展昭一把斧头。低声对展昭耳语了几句。
展昭关上门,拿着斧头,重新看刘真。对他晃晃斧头。“你还不说吗?再不说,可晚了。”
“你打算杀人灭口吗?”
展昭痞笑。“你傻了吧。——我告诉你!这就是你杀人的证据!这把斧头是从你家里找到的。上面查出了血迹反应,我们核了DNA,正是毕剑敏的!”
“这是他【^_^】妈【^_^】的栽赃!”
“栽赃?——我刚才说你杀人你怎么不说是栽赃?”展昭说着,将斧头往边上一放,就搁在距离刘真的手不远的地方。
刘真的眼睛紧张的转动了两下。
展昭冷笑起来:“你没有想到吧。你以为把它藏在女朋友那儿就没事啦?我们还是可以发现。而且,我也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你觉得我们会在你家里,搜到一本你故意藏着的花客名册,对不对?你觉得,一旦我们找到了那本东西,就会选择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
可是我告诉你,你错了,我不会那么做的。就算你把我家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也没用。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而且说不定,教你这么做的人,正是期待着有我这样的警【^_^】察来整治你。
再有,不要以为现在警【^_^】察不能虐【^_^】待嫌疑人,不能不让你睡觉。不能不给你吃饭。我告诉你,幸也不幸的是,我们对虐【^_^】待的定义还不健全,我可以像养鸭子一样的,把你塞在一个箱子里,把头和身体用隔板分开,固定你的身子,让你动弹不得。然后把眼睛也蒙起来,耳朵堵起来。每天除了被塞进食物之外,你既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我们也不审问你。等你的同伴把你供出来了,就——‘嘭……’”展昭说着,比了个开枪的手势。接着一摊手。收起来,伸出一根细长白【^_^】皙的手指,指了指刘真面前的那把斧头。
“我在说话的时候,你看了这把斧子十二次。第一次是我把他放下来的时候。接着是从我说到‘名册’那两个字开始。第一次是用余光,尽量不被我察觉。第二次明显了一点。然后等我说道‘教你这么做的人’的时候,你开始故意避免自己的目光接触到我的身体。
这一切都说明,我说对了,你开始想要攻击我,因此用逃避看见我的方法,暗示自己你的行为不会被我发现,你可能可以成功。
从我说到可以像养鸭子一样的时候,你的手臂开始往后缩,而你的眼睛盯着斧头的时间开始增加。你将手臂后缩,一方面是因为我让你感到紧张,你要通过接近收缩自己身体的方式来获得更多的安全感。另一方面,因为你想避免让我看到你手指的不安。
而你盯着斧头,是在切实的考虑用它挟持我的可能性。也或者,你会想,你可以直接砍死我,一命换一命,你一点不亏。加上毕剑敏那一条,你还有的赚。
你知道,人的很多情绪都会反映在手或者手臂上。不自觉甚至无法自己控制的。你可能表面看起来很镇定,但是手指却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相互揉搓安慰。又或者,像你现在在做的抖动肩膀的动作,这是为了擦碰脖颈,让你自己感到自己的存在。现在你又在看了这把斧头了。”展昭说着,抬起手再次指向面前的斧头。“想一下,你现在做的所有自我安慰的动作,都是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去触碰自己身体的另一部分。所以如果你被绑起来,塞在箱子里,身体的所有部分都被单独隔离,情况会不会很糟糕?”
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威胁口气,终于引起了刘真的反抗:“阿叔,你自己YY够了没有?啊?!你有证据吗?”
“有啊。”展昭说着,一指面前的斧头,“就是它。”
“放屁!我【^_^】草【^_^】泥【^_^】马!毕剑敏根本就不是被斧头砍伤的!”
“那这是你的斧头吗?”
“这事情跟斧头他【^_^】妈【^_^】的到底有毛关系?!我跟你说了,他他【^_^】妈【^_^】的是被菜刀砍死的。啊……你们连斧头和菜刀造成的伤口都区别不出来,还妄想要嫁祸给我!我告诉你,你们这种警【^_^】察的计量我看的多了。案子破不掉就找替罪羊,只要结案了就行!你看你看,被我说的没话说了吧?我【^_^】草【^_^】泥【^_^】马的。你们这帮废物王八蛋!你不要出去,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是要我说吗……”
展昭提着斧子“嘭”地关上了审讯室的门。
周超在外面看的也直想骂娘。“我ccc————组长,早知道这么简单,我们还花那么多时间找毕有成搜证物干啥啊……”
展昭揉揉鼻子。“我也没想到他那么废柴。害我白准备了后面一大堆东西。”
“啊?您还有东西啊?”
展昭笑。“那怎么?——不过,时间还是必须的。审讯犯人有的时候还是需要耐心,甚至有的时候比的就是谁的耐心比较好。”
“展组,他还在骂呢!”
“让他骂。他还在气头上,没闹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呢。让他自己多吐吐槽,把他的吐槽都录下来。看看还有什么对我们有用的资料。”
“展组,您太神了。教教我吧,为啥他会失去冷静呢?”
“因为我后面说的都是对的。但是那把斧子是错的。他要说服自己,我是错的,逃避自己的软弱,就只能正面的开始攻击我。反正说不说我都会把他说成罪犯的——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诶??原来是这样啊。有道理有道理。”
“而且,对方放的那本证据,实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不是有它,我想我也不一定能成功的那么快。”
“可也是因此,这两人才能这么有恃无恐吧。”
展昭点头。他看了看表。“小周,小白差不多要见到王亚芬了。他这次和王亚芬的见面也很重要。我要全程管着。剩下的一个人,你去审剩一下,记得找吕明跟你一起去吧。”
“我?”周超指着自己的鼻子。
展昭点点头。“是啊,你啊。怎么,不会审犯人?”
“不不。这不是想跟您多学习学习吗?”
展昭拍拍他。“学习在于实践。——去吧。”
周超年纪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被展昭拍得屁颠屁颠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