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羽

猫鼠工作室:

仙缘

第一部

一、栖月

1.

在皇城的东南角，有一片与繁华建筑格格不入的空地，这里长满了杂草，在杂草掩映之间，有所不起眼的茅草屋。

清晨屋子上的烟囱里冒出缕青烟，袅袅升空而去，不多时候，就从门里跑出个男孩儿，他只有七八岁大，长的浓眉大眼非常可爱，作为这里的主人，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八年，也就是说，从他出生伊始就在这里生活，当然，他不可能一个人，有个仆人在身边照料他。

主仆两个人生活的很清苦。仆人靠给周围人们看看病收取诊费来贴补家用，他情性温和，周围人很喜欢他，有个头疼脑热小病的总是来找他看，他总是尽心尽力的医治，很快医治好病症，大家就感谢他，有时病患会直接送些食物或是用品来替代诊费，他从来都不挑剔，即使什麽也收不到，甚至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他也从不抱怨，下次这位病患再来来拜托他的时候，他仍旧如初般尽力，看不出半点介意。

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大多数人都会留下合理的诊金或物品。有一回，李大婶送来一些上好的牛肉和用牛肉榨出的油。他看着这些东西出了神，突然很想做顿好吃的牛肉面出来，这个想法一旦形成就难以推翻，一向做事稳妥的他竟然把家里的钱统统拿出来买了白面（那时候白面的价格相当贵，就算在中上家庭直接吃白面也是很奢侈的）。

有了白面和牛肉，他还觉得欠缺了什麽，于是他到赫连大叔家去，赫连大叔的后院种了块儿小小的菜地，他上次去时看到里头的白菜长的很喜人，当时并没在意，可此时，他觉得这顿面里非要有赫连大爷种的白菜不可。

赫连大爷一个人住着，儿子和孙子在十年前不幸去世了，正因为如此，他是个脾性古怪的倔老头儿，从来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整天总是摆着一张死人似得脸，当他知道有人来挖他的白菜，就好像是来挖他的心一样，他不禁破口大骂。

栖月就略略低着头一言不发，赫连大爷把那些难听的话骂完了，默默不响，然后挖了一颗最大的白菜推到他怀里。赫连大爷没好气的说：“拿走吧！还不快拿走！”

栖月微笑着向他道谢，怀抱着白菜回去了，赫连大爷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天边的皎月那麽漂亮。

 

栖月回家后把牛肉洗干净，放在锅里炖，把白菜也洗净，掰开成一片片的备着，正这时候，临家的大姐来敲门了，她手里提着个篮子，里头装了满满的东西，一进门就满脸笑容的说道：“我家男人到黄成岛办差今天刚回来，带了好些东西，咱们这里是不多见的，特拿来给栖月和少爷尝尝鲜。”

栖月看那篮子沉甸甸的，说道：“这怎麽行。”

“有什麽不行！我们家小红的病就是您瞧好的，我们全家都谢谢你，这点东西算什麽。”说着自己就闯到屋里把东西往桌子上拣。正看见锅里炖着东西，一旁盘子里还放着洗好的生白菜，笑着说道：“哎呀，真好的白菜，这是打哪里买的？”

栖月说：“不是买的，是从赫连大爷那里要来的。”

“那个糟老头子没给好脸子吧？”大姐挑着眉毛：“下次栖月或者少爷想吃白菜了别自己去要，说一声我去要，省下你挨他的屁泚。”大姐说完，抖抖已经空了的篮子，回身走了。

栖月看看桌子上放的，大多数是些没见过的海菜，油绿油绿的非常可爱，他掐了一点放在嘴里，有股海水般的鲜腥味儿，他灵机一动，把这些海菜切成段放到锅子里和牛肉一起煮，顿时那难以言喻的香气从锅里冒出来。

 

明煜少爷虽然现下比较窘迫——只有一个栖月跟随着他，但是他可不是一般的贵族，这点大家心里隐隐约约的知道。

皇帝有三位殿下俱可承继大位，当中最大的皇子虽然最具资格，可是却性情懦弱且体弱多病，实质上争夺皇位的只有二王子和三王子，不久大王子终因病重过世，这意味着他的这一脉彻底失去了争得王位的希望。他的后人被流放出宫散落各地，隐姓埋名。据说明煜少爷和大殿下有些什麽关系，大家隐隐约约这麽认为。虽然他目前的状况连最普通的人家也不如，可是平常百姓对皇家总是有种莫名的尊崇，不说明煜少爷，就是栖月，他和普通人多麽不同啊，即使隐藏在寻常人之中，也难以掩饰那种近似高贵的优雅，大宫女才会有的优雅，如果殿下没有去世，他应该也是个殿阁上职务很高的应侍吧，一定是贴心的人，不然不会在危机的时候，把少爷托付给他。

也有这种感叹：殿下真是有眼光啊，把明煜少爷托给栖月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栖月不仅仅照料少爷起居这麽简单，而是用全身心扑在他身上。这麽一个温和的人，对陌生人甚至是怀有敌意的人也能善意的对待，对待少主是何等用心，这点很难交一下子交待清楚。只有住在他们周围的这些邻居们深有体会。比如栖月对少爷和别人说同样的话，语气和内容完全一致，那麽这些邻居也能感觉到对少爷的话语更加饱含深情。

明煜出生起即被流放了，对富贵生活没有体会，可他在栖月的溺爱里长大没有半点遗憾，他像所有的男孩儿那样活泼好玩，不知世事艰难。

明煜下学后在外面耍够了回到家里，正饥肠辘辘。还没进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气，他放慢脚步心里暗暗盼着是自己家的饭菜香才好，直到进了门香气越来越浓才确认了。他高兴的搂着栖月的脖子问他煮什么。

栖月微笑着推开他，把煮好的面盛上，明煜顾不得热几乎把头埋进碗里，栖月劝他先去洗干净手，他哪里肯听从，抱着碗用最快的速度把面吃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面只有一碗，栖月还是吃平时的粗粮食，这点少爷丝毫也没注意到。

这碗面却惹下了祸。没有吃它之前，他也不盼望，自从吃了之后，他就常常吵着要再吃。

栖月总是笑着劝他，他听不进，每到吃饭时候，他看到锅里摆着粗糙的饭食就十分不高兴，嘟着嘴不吃饭，任栖月怎麽哄也不管用。

“下一次，下一次好吗？我一定想办法再做。”他总是不会发怒，只会好言相劝。

“你都说了二百个下次！”明煜不依不饶。

“这次是真的。”

“真的？”

“嗯。”

明煜用眼角撇撇那粗食，用两根指头捏起来漫不经心的咬两口。

明煜去上学后，栖月是真的要再努力去做那种好吃的面，可是事情哪会这麽简单呢？没有病患来送牛肉，面店的伙计不肯赊面，赫连大爷去城里不在家，张大姐的丈夫也没再去临海城镇办差，做面的材料一样也没凑齐。栖月的眉头发愁的拧在一起。他想既然做不了面条，好歹也做点别的好吃的东西给明煜，于是他厚着面皮到张大姐家里，想要食材。

张大姐冷冷听他说明来意，二话不说把家里的油、豆腐、肉馅拿出来交给他，等他道完谢，才叹道：“栖月，不是我说你，你的境况我知道，你总这麽宠着他，他可不念你的情啊。”

要明煜念自己的情？栖月从来没想过。早时候他外出诊病，总是把明煜带在身边，明煜蹦蹦跳跳在屋外玩，那时候多可爱？现在想想，明煜已经好久没跟着自己出去诊病了。从前明煜只要看不见栖月就哭闹，而现在心里期望他在自己身边多逗留会儿他都会不耐烦，真的长大了，想为他付出都好难啊。

栖月低着头，默默回去，默默把借来的食物一点点做熟，默默等明煜回来。

结果，栖月的一番苦心果然没有得到明煜的认可，没有吃上牛肉面的明煜大吵大闹，把刚刚做好的饭食全摔在地上，哭着跑走了。

栖月把东西捡起来收拾好等他回来。到入夜时候，明煜在外面跑累了才回来，进门后也不理栖月，倒在床上就睡了。

他吵了一场，又空着肚子，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那些吃的东西转着圈在脑子里浮现，（哪怕有块番薯也行啊）这话却说不出来。

栖月怎麽会不了解呢，他早把摔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择干净，从新用油煎热了摆在盘子里。香气冲到明煜鼻子里，他的口水几乎流下来，可是却依旧硬挺着不说话。

栖月就捧着盘子跪在他身后细细的劝他。最后，明煜肚子咕噜一声巨响，让他脸都红起来，才翻身过来，正对着栖月用手掩口窃笑呢，两个人都笑了，栖月搀明煜起来，回到桌上，看着他把油煎的薄豆腐片吃下去。